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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叫花子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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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英】再见1776

☆国设有,穿越梗有

☆一万六,写的很多

☆BGM点这里 


  亚瑟·柯克兰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什么时候离开家,又如何完美的错过了徘徊在他家附近的十个巡逻兵和五个来自军情六处的特工。就像被吞掉的饼干,关了灯的房间,啪的一下,便消失了。他的离去甚至比一场雪还要安静,雪的坠落推搡着风,而英格兰的离开却连一张纸片都不会因此震动。

  

  有那么几个曾经和他共事,做过敌人又做过战友,现在勉强可以称为朋友的国卝家收到了来自唐宁街10号的秘密来电,女王和莫里斯证明了它是真的,而不是来自英国喝醉后无聊的恶作剧。

  

  “好吧,我仍旧倾向于这个热衷于魔法的混卝蛋眉毛在施咒的时候把自己给变没了,也许他去十六世纪见了莎士比亚,又或者在冰川时代跟猛犸象搏斗。你知道的,就像跳蚤与热气球里,魔术师的妻子那样,”法国翘着二郎腿,单手撑住自己的下颌,嘴角抿出一个微笑,“他钻进一个抽屉,然后——砰的一声,消失了。”

  

  “喂弗朗西斯,”阿尔弗雷德有些烦躁,他盯着漆着暗红的木桌子,想象它正在燃卝烧的画面。燃卝烧,燃卝烧,如同海浪吞没他心底那点理智,尽管他不得不承认法国说的很有道理,“现在可不是讲童话故事的时候。”

  

  “万一是真的呢,也许他进行某个无聊的魔法实验时把自己给炸死了,”法国又打了个哈欠,“因为他愚蠢的举动哥卝哥我不得不在凌晨一点爬起来穿过那该死的英吉利海峡到伦敦来,睡眠不足会长痘痘的。”

  

  “真可惜我出发时是晚上八点,体会不到你被打断睡眠的痛苦,”阿尔弗雷德翻了个白眼,耸耸肩,“而且几个小时的清卝醒并不会让你的脸上长满了痘痘。”

  

  “那么你真该体会一下,尤其是被打断的理由是某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佬失踪了,”法国说,“我还以为世界要毁灭了。”

  

  “如果你觉得他的失踪是小事,我不介意让你也失踪一下。”

  

  “世界的小英雄,你为什么火气那么大?”法国制止了加拿大想要站起来的动作,“你现在看起来像眉毛的翻版,尖酸又刻薄。”

  

  “因为他卝妈卝的该死我是他养大的。”

  

  门被推开了,微小的吱呀声在会卝议室里无限放大,于是他们不得不停止这场讨论,亦或者说,争吵。

  

  威尔士很疲倦的走进来,一脸在座的所有人都欠了他几十亿英镑的表情。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乱糟糟的红发,如果忽略颜色,和英格兰的简直如出一辙。

  

  在他落座之后法国第一个发出了抱怨:“如果眉毛回来,哥卝哥希望能得到一个揍他而他不能还手的机会。”

  

  “你会得到的,”威尔士点点头,滑卝下一点叹息,“希望你和亚瑟的矛盾不会影响到法国与联合王国的之后的合作。”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用的是联合王国而并非英国,于是他开口:“什么意思?”

  

  “你们要记得,亚瑟柯克兰只是英格兰的代卝表,而并非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代卝表,”威尔士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经常出现在国际会卝议上,但这并不代卝表他一个人就可以代卝表整个联合王国,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我将代替他出席会卝议,”威尔士说,“并且我要提醒在座的各位,英格兰的决定并不能代卝表整个联合王国的决定。”

  

  他的眼睛很快划过法国和加拿大,在阿尔弗雷德这里短暂停留了几秒,意味深长的几秒,阿尔弗雷德感觉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接着威尔士低下头翻开了他手中的文件。会卝议室里一共只有四个人,这简直比明示还要直接,阿尔弗雷德感觉那阵火又顺着桌角烧起来了,甚至以比刚才更旺的趋势在他身卝体里流淌。

  

  “我们原本认为他是在17号下午三卝点到六点这段时间失踪的,因为在这期间他本该出来打理一下他的花园并在那里喝下午茶,但是我们又调卝查了这几天他的举动,发现他失踪的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更早。”

  

  “可是你们在17号上午还看见他出去买花种,甚至中午他还跑去和苏格兰吃了一顿不愉快的午饭。”

  

  “是的,”威尔士点点头同意了加拿大的话,“但那可能不是他。”

  

  会卝议室陷入了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的指尖猛得硌进手心,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法国和加拿大的脸色都不算好,没人想要开口打断这沉默。

  

  “有人给我们提卝供线索说16号晚上他看见英格兰从外面回来,一副很累的样子,穿着米色的风衣,但是MI6的珍妮小卝姐告诉我16号下午到晚上亚瑟根本没出过门。MI6几乎从不出错,更何况这涉及到国卝家安全,除非那个人利卝用了他们换班的时间进入到了英格兰家。”

  

  威尔士用手指敲敲红木桌子:“最了解MI6和守卫换班时间的只有柯克兰。”

  

  “所以……”法国艰难的开口了,阿尔弗雷德听见他咽唾沫的声音,“你们认为这个人是来自过去或者未来某一个时间点的亚瑟,而并非现在的他。”

  

  “是的,”红头发的那位柯克兰点点头,露卝出点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们在他家里发现过了打斗过的痕迹,有一个花瓶摔碎了,以及——”

  

  他从文件夹里抽卝出一张被折叠的很工整的纸,递给了坐在他面前的国卝家们:“我们还在他家的沙发底下发现了这个。”

  

  阿尔弗雷德在伸出手的时候发现它们在微微颤卝抖,像是秋天里一片瑟瑟发卝抖的树叶,于是他试图攥紧拳头并把它们隐藏进了自己的飞行员夹克的口袋里。加拿大瞥了他一眼,打开了那个纸条,于是这么一行字跳进他们眼底:“请放心,在新世纪到来之际英格兰会回来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也会回来。”

  

  那个字体阿尔弗雷德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英国写的,麻烦的花体字,g的弯钩会在末尾上挑出一条圆卝润的弧线,像是穿过伦敦的泰卝晤卝士河。

  

  “我们认为他们发生了争吵,而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英格兰带走了属于这个时空的英格兰。”

  

  “所以你要告诉我们亚瑟是被他自己打晕或者干脆打死带走了是吗?”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阿尔弗雷德艰难地说,“我宁愿相信他是下厨把自己毒死了。”

  

  “那他应该满脸发紫的躺在被轰炸过的厨房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消失不见,”威尔士说,“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再次席卷过这间不大的会卝议室,阿尔弗雷德看见法国和加拿大对上了视线,而威尔士盯着他,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所以……”加拿大尝试着开了口,“你希望我们……?”

  

  “我希望你们帮我们保密,在接下来的国际会卝议帮助我撒一点小小的谎卝言,”威尔士说,“毕竟一个国卝家意识体失踪不算是小事,很有可能会造成慌乱,”他站起来,推开卝会卝议室的门,“以及,如果你们有有关亚瑟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和我的上司。”

  

  “我们会的。”加拿大说,“我们同样担心英格兰先生。”

  

  威尔士仍然站在门口,目送着法国和加拿大的离开。阿尔弗雷德落在了最后,他插着兜晃到威尔士身边,走廊上已经没有了人,法国深蓝色衬衫的一角在转弯处彻底消失不见。于是他歪头看向威尔士:“这种事根本没必要把我们叫过来,电卝话里就能解决,你叫法国和加拿大过来不过是幌子,其实只是想叫我过来。”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阿尔弗雷德说,“威尔士先生。”

  

  然后威尔士笑了,柯克兰家族每个人都有的笑容,泛着公式化和疏离的礼貌:“不愧是英格兰最骄傲的孩子,合众国先生。”

  

  他们回到了桌子前,阿尔弗雷德真是厌烦死这张桌子了,快要燃卝烧的濒死的红,老气横秋。为什么他们不可以选择天空的蓝呢?或者是草木的绿,湖水的绿……某个人眼睛的绿。

  

  “其实英格兰没有失踪,”威尔士打断了他的思考,“或者说,失踪的他是1999年的他,而另一个英格兰还在。”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他不知道被自己打晕绑卝架到了哪里,而来自另一个时间点的英格兰代替了他?”

  

  “对,”威尔士点点头,“我们在进他家搜卝查的时候被另一个他赶了出来,他向我们保证现在的英格兰会回来,所以不让我们打扰他,要我代替他出席会卝议,那张纸条也是他现场写的。”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劝他把现在的英格兰还回来。”

  

  这听上去很荒唐,阿尔弗雷德点点头:“为什么是我?”

  

  “因为合众国和英格兰的关系比较特殊不是吗?”威尔士说,“他很在意你,而你也很在意他。”

  

  “所以你叫我来了,”阿尔弗雷德接过威尔士给他的钥匙,钥匙,打开那扇门就可以拥卝抱英格兰的钥匙,“那么他是来自哪个时代?”

  

  “这就是我们所为难的。”

  

  “他来自1783年。”

  

  阿尔弗雷德在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1783年的英格兰,老天啊,那时他们或许还在战场上,或许已经签过了《巴黎条约》。那么英格兰有可能对着他英俊的脸狠狠来上一拳,或者干脆把他当做空气,总而言之,这对他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出乎他意料,英格兰的家里空荡荡,只有烧的火红的夕阳落进来。阿尔弗雷德站在客厅,环顾四周。有多久没有来了呢?1997?还是更早?他似乎很久没在会卝议之外见过英格兰了,上一次还是他的生日。英格兰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好多少,他送了他一幅画,月球和拿着美国国卝旗微笑的宇航员,是阿尔弗雷德的脸。英格兰画画一直很好看。然后他就离开了,阿尔弗雷德抱着画站在原地看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英格兰虚弱的模样抱有窃喜,这说明英格兰心中还有他,英格兰,他的英格兰。

  

  他在厨房卧室寻找了一圈,只找到了愈发浓厚的夜色,最后他驻足在书房。书房亮着一盏小灯,散发着橘色微濛的光,桌子上杂七杂八铺着几本书,它们全都被摊开,大喇喇的在他眼前铺展。阿尔弗雷德的好奇心很重,他向来如此,这几本摊开的书显得那么私卝密,它们的书脊没有名字,只有被绒布套包住的小心翼翼,更何况这是英格兰的书。

  

  于是他拉开凳子坐了下来,顺着最上面那本翻开的一页看了下去。

  

  “1946年10月6日

  

  战争结束后我的身卝体就变得很差。

  

  其实早在1918年后我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卝体在一点一点变差,但它们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微乎其微,我便曾不在意。

  

  我清卝醒过来时就躺在医院,挂着两瓶水,透卝明的液卝体不断往我的血管里涌动。

  

  弗朗西斯说我这是活该,百年来我在这世界上造的孽现在终于要还回来了。我想他是对的,但我仍然客气让他从我的病房滚出去,因为我没有力气把他揍出去。写日记很费体力,我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休息,于是今年的日记应该还是会和过去那几年一样稀稀拉拉半本空白。

  

  我躺在病床卝上,有时候清卝醒,有时候昏睡,更多时间我背对着大片的枫叶发呆,叶子的魂落在白墙上,影影绰绰,我能够看见伦敦的风。

  

  清卝醒的时候会有人来看望,我换了上司,丘吉尔来跟我道别,艾德礼在他离开的第二天来探望我,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想赢得我的支持。都无所谓了,我很累,很累,于是他离开,仍旧留我在这张床卝上。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世界每分每秒都在改变,但疲惫让我感受不到太多,只是有时候睡迷糊了,会觉得自己还依偎在伊丽莎白一世膝上,又或者被维多利亚拉着手参观水晶宫,她还那么美丽,那么年轻,于是连我也变得年轻起来了。

  

  醒来才想起来水晶宫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幻梦,而伊丽莎白已经睡在棺卝材里百年。

  

  其他国卝家也会来看望我,弗朗西斯和马修来的最多,弗朗西斯还是很欠揍,马修是个好孩子,只是他太安静了,我为他童年所缺失陪伴而感到抱歉。我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好的哥卝哥,不然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德国和日本也来过,中卝国托香卝港给我送了几包红茶,我很喜欢。

  

  他只来过三次,我知道他太忙啦。他忙着做英雄,做世界第一,忙着和伊万·布拉金斯基那头熊打架,所以怎么会在意我呢?他在向前走,他注定要向前的,他那么年轻,那么优秀,而我纵使外貌年轻,身卝体和灵魂却垂垂老矣。

  

  我躺在床卝上,听自己的心跳,认真辨析每一种痛,细胞分卝裂的痛,骨骼摩擦的痛,呼吸的痛,帝卝国土卝崩卝瓦卝解,在我体卝内留下的撕卝裂的痛。

  

  大英帝卝国就要死去了,我很清楚。”

  

  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这是英格兰的日记。这本显然来自战争结束后,他不受控卝制的往后面的日子翻去,他在那些字母下面看见了解剖过的英格兰,每一根血管分明,每一次痛苦清晰。

  

  “……艾德礼又来了,他似乎憔悴了很多,我搬出了医院,开始重新出席会卝议。他们一直在吵架,为了经济,为了不断被蚕食的殖民地,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离他们无比遥远,这一刻我很想离开,离开这里,回到我家去,喝红茶,栽一株蔷薇,或者到苏格兰去,听听手风琴看看穿裙子的男人们,然后再趁机敲诈威尔士几杯威士忌。再或者我游过,飞过,怎样都好,去到大洋那岸,看看他,他的国,他的孩子们。我可能会哭,战争似乎也影响了我的泪腺,也可能不会,但我一定会为他骄傲,我的孩子,我深爱的孩子,他已经走的比我更远。”

  

  一篇,翻过去又是一篇,一篇新的痛苦。

  

  “我认为跑到别人家里乱翻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绅士的,”英伦口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你觉得呢?”

  

  阿尔弗雷德回头,看见英格兰站在他身后,他的外套还没脱,脸颊被冻得有点红。

  

  “亚,亚瑟,”阿尔弗雷德站起来,有些束手无措,“嗨?”

  

  “嗨你个头,”英格兰翻了个白眼,“你的社交礼仪真的越来越差了,我可不记得我有把你培养成一个偷卝窥者。”

  

  “我没有乱翻,它自己就摆在……”阿尔弗雷德试图为自己辩解,不过他很快就住了嘴。这个英格兰有些不一样,他想,他身上似乎有更凌冽的气息,若平日的英格兰总是萦绕着伦敦阴雨绵绵的潮乎乎的气息,那么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则要更冰冷一些,带了点刀剑的锋芒,“你不是亚瑟……你不是现在的亚瑟。”

  

  英格兰干脆利落的承认了:“的确如此。”

  

  阿尔弗雷德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有点紧张:“你是,你是来自1783年的那位……”

  

  “而且还刚刚在巴黎条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英格兰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就被某个喝醉的蠢兮兮的我自己叫到了这里。”

  

  “那还真是不幸。”阿尔弗雷德说,确认他没有想和自己打一架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你会出现在我家……是因为威尔士吧,”英格兰说,“他还是没有放弃让我把原本的英格兰拉回来,甚至还叫来了你。”

  

  “这的确是我来的目的,”阿尔弗雷德耸耸肩,“不管亚瑟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他都该回来了,我们需要他。”

  

  “那么你需要他么?”英格兰瞥了他一眼,“我无法阻止他的行为,事实上在了解他打算做什么之后,我很支持他,”他脱卝下了外套把它搭在椅背上,“他的决定关于你,阿尔弗雷德。他决定杀死对你的爱。”

  

  “什么?”

  

  什么?他是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德觉得对方说的每一个单词他都认识,但是连成一句话他却听不懂了,英格兰决定杀死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阿尔弗雷德决定不去理会那句话,“我可不知道亚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杀卝人犯。”

  

  “事实上,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而且我没在开玩笑,”1783年的英格兰说,“他是这样告诉我的,我决定杀死我对阿尔弗雷德的爱,我需要你帮助我。”

  

  “……为什么?”

  

  “他只对我说了这些,所以我才会查看他的日记翻阅资料来寻找原因,”英格兰走过去拿出了几本日记,“很幸卝运,我找到了原因,并且认同他的做法,我想他会叫1783年的我来是因为我们对你保持相同的态度,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他在哪。我只能说,他在进行一场漫长又痛苦的谋杀,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你不能去阻止他。”

  

  “我想,如果你执意要一个答卝案,”英格兰把那几本日记丢到他手里,“就看看这些吧。”

  

  阿尔弗雷德翻开最上面的那本日记,发现自己的手又在抖。

  

  “1956年12月22日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累,越来越爱发呆了,他们都说这是经济情况造成的,我知道远远不止是这样,我的国卝家正在痛苦,我的身卝体正在四分五裂。

  

  霍华德送来了美国的邀请函,但我拒绝了。我想我可能是想试试我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吧,即使我知道我会失败。

  

  修剪完蔷薇后我居然晕倒了,这可真是丢人。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灯火通明,居然感觉不到冷,我想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对痛觉麻木的。我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回屋子,慢慢爬上卝床,然后躺在被子里,突然有点理解了故事里英雄迟暮的悲哀。”

  

  “……最近一直在咯血,稍微好点的身卝体又开始面卝临崩溃,我没敢告诉我的上司,我的女王,还有霍华德,至于他,就更不会知道了。

  

  我对于痛的感觉正在慢慢减弱,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明唯有痛觉不会被习惯,可我却觉得我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因为我一直爱着他,所以上帝就罚我一直痛下去。”

   

  “1992年9月15日

  

  我清卝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发现我的羊绒地毯和衬衫全是血,铁锈味恶心得我想吐。我爬起来,台灯落在窗户上的光映出我的脸,于是我看见的我脸上全是血。

  

  尽管我经常会晕厥,会咯血,但这一次的情况的确要比以往严重,我承认有些被吓到了。

  

  我看了看电话留言,发现梅杰给我打了二十七个电卝话,我把它丢在桌卝上不去看它,任由电话线扭曲成怪异的姿势。我拿起笔,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字难看的可怕,曾经骄傲的字母成了攀爬扭曲的虫,在纸面上翻滚挣扎。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用看电视就知道结果,我从很久以前就愈见了这种结果,从我抬手的酸痛,从我失眠的夜里,我就已经预见了这种结果。

  

  电卝话又响了,去他卝妈卝的。

  

  ……这次是阿尔弗雷德打来的。

  

  他问我怎么样,身卝体是否还好,我该怎么告诉他呢?我几乎要死去,但还是活了过来,我的衬衫上全是血,而这都是拜索罗斯所赐,我恨他,希望他滚下地狱,然而差点下地狱的却是我,还有我的孩子们,我的英格兰银卝行。我该怎么告诉他呢?最后我说我好得很,联合王国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挂了电卝话,觉得自己很恶心,想吐。于是当我抬起头,我看见镜子里自己泛红的双眼。

  

  亚瑟·柯克兰啊亚瑟·柯克兰,镜子里的我说,如果有一天你死去了,所有人都围在你的尸体旁想要瓜分你,不妨猜猜看谁的手上流着的血最多?如果有一天你死去了,阿尔弗雷德的刀一定插在你的心脏,他的双手溢满英格兰的鲜血。我叫他滚开我说不可能,于是镜子破碎了,我看见自己的手上冒着血,可我不觉得疼,我感觉不到疼了。我听见自己说,可是我爱他,我爱他。

  

  这就是你可悲的地方啊,破碎的镜子发出破碎的声音,哪怕死去还在爱着他,多么可悲。你猜猜看他会不会嘲笑你的爱情,然后把它把许许多多无用的东西一起丢进垃卝圾场,而它,而爱,许许多多无用的东西曾是构成你灵魂与身卝体的一部分。

  

  我看着镜子,里面是破碎的我。”

  

  “……我该怎么选择,我该选择继续还是停止……新世纪就要到来了,我不止一次听见自己说,给自己一次新生吧,亚瑟柯克兰……”

  

  “……我应该死去,我的爱应该死去……然后你要向前走,向前走,不要回头……”

  

  “1999年12月17日

  

  我喝了很多酒,还摔碎了好几个酒瓶,事实上我对他们都没有印象了。1786年的我出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很快我就想起为什么我要叫他过来。

  

  他对我很凶,我觉得挺好的,那个时候的我尽管失去了阿尔弗雷德,却仍然锋芒锐利,不像现在的我,苟卝延卝残卝喘。

  

  我告诉他我要杀死对阿尔弗雷德的爱,我请求他帮助我。他看上去大为震卝惊,于是我说,你不要假装不知道,不要欺卝骗自己,即使你刚刚在巴黎条约上签下亚瑟·柯克兰的名字,你还是爱着阿尔弗雷德的,我很清楚。他看起来还想挣扎一会,不过很快就自己放弃了,他问我你为什么要杀死爱呢,我说你想想你自己吧,你在这个时候隐藏你对阿尔弗雷德的爱,而我和你有着相同的理由。不,也许更为残卝忍,我说。

  

  他看上去还有点不解,但仍然同意帮助我。我穿好衣服走进书房,发现自己的手在颤卝抖。我意识到我接下来要去做怎样一件事,我终于决定要了结爱。即使这件事于阿尔弗雷德,于美国,于联合王国对世界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它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

  

  也许是因为我骨子里的骄傲太顽强太执着。我一边希望他走很远,一边又害怕他走很远,我一边为他自豪,一边承受自己再也追不上他的痛苦。上司的愁眉苦脸,国际形势的变化,人卝民的哭喊让我觉得我很罪恶,爱上一个国卝家,爱上阿尔弗雷德的亚瑟·柯克兰是罪恶的,所以我决定去终结他。我要杀死我。

  

  我想,我是不怕死去的,却唯独怕活给谁难堪,我不想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去,却还可悲的爱着他。”

  

  阿尔弗雷德看完了被英格兰折起来的那几篇日记。他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也失明了,一秒在他的生命里被无限拉长,英格兰的日记停在了1999的12月17号,而他看完了那些,觉得自己也被停在了12月17号。

  

  “亚瑟……”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卝抖,“你的爱是只有这时候痛苦还是一直这么痛苦。”

  

  “一直如此。”1783年的英格兰回答了他。

  

  “所以爱和痛苦折磨了你近百年,而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吗?”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根刺被拔了出来,先是痛,后是更痛,血液汩卝汩地流了出来,“你都在想什么呢?你为什么一直在忍耐呢?”

  

  “事实上,亚瑟·柯克兰是一个很……嗯……很会隐藏的人,”1783年的英格兰试图用一个不那么刺耳的词来形容他自己,“他甚至不愿意把最真卝实的自己展示在日记里,你读到这些东西,很多被他轻描淡写的简化了。”他继续说着,解剖自己让他觉得有点难堪,“他的痛和他的爱远比你看到的还要强烈。”

  

  他们一起安静了几分钟。

  

  阿尔弗雷德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那我可以看看吗?”

  

  “什么?”

  

  “看看那些真卝实的记忆。”

  

  “可是……”英格兰皱了皱眉头,“你知道那没有卝意义,你即使旁观也不能体会他的痛苦。”

  

  “我只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我不在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有没有真正快乐过,”阿尔弗雷德闭了闭眼睛,“不要拒绝我……亚瑟……”



  

  阿尔弗雷德把鞋子踢掉爬上英格兰的床,床单和被子一样都是蓝白细纹,浅蓝被洗得更浅,闻起来有死去的阳光的味道。他想原来爱和痛都是这么细小的事,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像伦敦淅淅沥沥的雨,甚至不能被人察觉。等到他发现,寒冷已经渗进骨头缝里,钝钝的痛。

  

  英格兰答应了他这个荒谬的请求。英格兰总是拒绝不了他。小时候的糖果,生在他心脏的蓝花,他要什么,英格兰就给他什么。他是被宠大的孩子,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所以他在自然,经济,政卝治上的敏卝感在英格兰身上失灵了,他变得愚钝,他恃宠而骄,以为英格兰会永远爱他。

  

  “看过哈利波特么?”英格兰一边往他太阳穴抹冰冰凉凉的药膏一边问他。

  

  “看过,”他在中草药的香味里闭上眼睛,“没想到你居然知道哈利波特,你不是二百年卝前的老古董么?”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正在看哈利波特,对着一本小说又哭又笑”英格兰加重了手劲,“我于是被卝迫听一个酒鬼给我讲了一遍哈利波特,最糟糕的事,这个故事并未完结。”他耸耸肩,“还记得邓布利多的冥想盆吗?”

  

  “和冥想盆一样,我只能让你看见那段记忆,”英格兰说,“但你触卝碰不了他,他也听不见你说话。”

  

  “即使这样你也要看吗?”

  

  “即使这样,我也要看。”

  

  “那……祝你好运。”

  

  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也许他的确在做梦,在英格兰给他编制的梦境里。

  

  阳光从格子窗落下来,带着点消毒水的气息,阿尔弗雷德意识到他正站在医院的某间病房里。伦敦的秋天泛着潮,要比其他三个季节更加湿卝乎卝乎的潮,加拿大的枫浸满了熟透的灿阳,风起时,翻飞出萧瑟的香味。

  

  格子窗旁是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英格兰就坐在床卝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衬得他更加瘦小,领口歪歪扭扭泄卝露卝出白到过分的皮肤和山峦一般的锁骨,坑坑洼洼,磕磕绊绊。阿尔弗雷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定格在墙上枫叶的影子。他就坐在那里,沉默着,弱小的,像是一个苍白的影子。

  

  他很少说话,经常闭眼或发呆,他提起笔写日记,一截干枯的手腕从宽松的袖口滑卝出来。阿尔弗雷德这才意识到,英格兰比他印象里的瘦了好多,像是抽干了水分的枯叶,下颌更加锋利。那张脸上只剩下一双绿色的眼睛,黯淡无光,阿尔弗雷德不爱那样的绿,那是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绿,死气沉沉,代卝表着死亡。他很疲倦,写不快,阿尔弗雷德看见那本子上的字体歪歪扭扭发着抖,g的弯钩不再是顺滑的泰卝晤卝士河,反而成了英伦三岛的海岸线。

  

  他也经常反应不过来,艾德礼来时总是絮絮叨叨说了太多,而他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点点头,轻轻一下,比蝴蝶煽卝动的翅膀还要轻。阿尔弗雷德很想破口大骂,他已经这么累,这么苍白,你们都看不到吗?看不到吗?

  

  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也看不到这个疲惫得快要死去的英格兰。他来看他,大言不惭说着自己帮了他多少,要他快点好起来,抓着他的手要他看英国的负债累累,要他看被自己和伊万瓜分后的世界,要他看被合众国蚕食鲸吞的殖民地,要他看自己的国卝家脚步虚浮,几乎快要死去。

  

  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己攥卝住英格兰的手腕絮絮叨叨,1946年的他看向英格兰,却没有看见英格兰,他只从那快要濒死的绿色里望见自己走上世界的王卝位,却忘记了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被他推下悬崖后,正在遭受什么。

  

  阿尔弗雷德以为英格兰会吐血,会皱眉,会神色暗淡的请他出去,他记不清了。但是英格兰笑了,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像船划过水面留下的波痕,浅浅淡淡一菡。于是那个年代的阿尔弗雷德便忘记他泛白的嘴唇,枯萎的金发,脆弱到捏一捏就会折断的手腕。

  

  阿尔弗雷德看见自己离开后,唯一留下的只是英格兰手腕和眼睛上一圈的红痕。痕呀痕,印记呀印记,一圈又一圈,仿佛永远不会消散。

  

  后来英格兰从医院搬了出去,他搬进郊外的一栋房子里去,种了一院子的花。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爱发呆,变得嗜睡,变得单薄。

  

  阿尔弗雷德看着英格兰修剪玫瑰的枝丫,发现他竟然已经瘦到了有点可怕的地步,他本来就瘦,没有多少肉,从小腹摸过去能摸卝到浅浅一层表皮下硌人的肋骨。现在他半蹲在那里,蝴蝶骨尖锐的怂起,整个人已经变得形销骨立,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伦敦下雪了,而他只穿着一件很单薄的衬衫。

  

  “亚瑟先生,这是今年的邀请函,”他的秘卝书霍华德正把一张邀请函递给他,“聚会应该在华盛顿办。”

  

  “嗯。”英格兰接过那张卡片,他看的很慢,大多数时间在盯着某一个点若有所思,他在想什么,他想说什么,阿尔弗雷德不知道,也看不出来。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很落寞,霍华德也安静,一直站在那里。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英格兰才把那张邀请函看完,他轻轻折叠起来,就像他从未翻开过一样,他把那张卡片重新塞回霍华德手中,然后露卝出一个浅淡的笑:“我就不去了。”

  

  “可是,可是这是美国先生的邀请,”霍华德说,“您和他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吧。”

  

  “嗯,我知道,”英格兰还是在笑,眼尾和嘴角都微微弯起来,浅浅的叠出一个褶皱,“他给很多国卝家都发了邀请,除了华约的。”

  

  “我最近身卝体不太好,你也知道的吧,苏伊士运河那件事不过过了几年,大英帝卝国就快要完全崩溃了,”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疏离的礼貌,“经济也在下滑……这样的我其实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其实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英格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都只是利益的一部分。”

  

  他没有生气,没有委屈,没有哭,他在笑。

  

  “我真的恨你,阿尔弗雷德,”英格兰喃喃自语实在是太小声,阿尔弗雷德离他很近,才能听见他支离破碎的话语,“可我他卝妈卝的还是爱你,所以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阿尔弗雷德想起来,那段时间他总是很忙,他太忙了,忙着和伊万·布拉金斯基比赛,军事,经济,科技,什么都要比,忙着吞噬大英帝卝国残余的殖民地,忙着争夺卝权卝利和利益。所以他不曾记得原来他和英格兰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也不记得原来英格兰没有参加那次派对,事实上在那之后的派对,他也少来了。

  

  霍华德离开了,英格兰把余下的花枝剪去,然后拿着那把剪子摇摇晃晃的往回走。雪下的很大了,但他走的很慢,好像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看他离开,接着风吹起来,吹开雪花,也吹散他的身影,英格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他倒下去的时候很安静,没有挣扎,没有叫喊,就像走累了要休息一样,躺在泥土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他倒下时压碎了一朵玫瑰,刺划破了他的脸颊,有血渗出来,渗到地上融化了雪。阿尔弗雷德不知道他的身卝体已经差到这样,他烧得脸都在泛红,却连呻卝吟也发不出。

  

  他匆忙赶过去,但是英格兰的身卝体从他手中穿过去,无声无息的摔在地上,他想呼救,但是没有人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跪在地上,却触卝碰不到他。外面传来圣诞节的音乐,隔着一道栅栏的街道张灯结彩,英格兰却安静躺在着大雪中,没有死,却像死去了一样。

  

  接着他再一眨眼,英格兰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羊绒的白,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在一块地毯上,房间里黑着,只有月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落进来。那么英格兰呢?他站起来试图去寻找英格兰。

  

  他看见英格兰跪在他前方不远处,他捂住心脏,他不停的咯血,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杀死呢,大英帝卝国已经不在了,我已经把日不落的太阳让给你,你还要我怎么做呢,你要我怎么做呢。我还是忍不住去爱你,为什么呀,我原来是不信爱的……”

  

  接着他开始抽卝搐,喉卝咙里发出的叫卝声就像两片刀锋在摩擦一样尖锐,他终于瘫倒在地毯上,血从他鼻子里涌卝出来,发黑的红色源源不断从英格兰的身卝体里流卝出来,英格兰试图捂住,然而血很快渗出他的指缝,从脸颊流过金色的头发,一路流卝到地毯上去。他忍不住痉卝挛,忍不住打滚,试图把疼痛甩出去。阿尔弗雷德看见他张卝开嘴,吐出来却仍然是浑浊的血水,于是红蹭满了英格兰的双手和脸颊,流进他的衣服里去,最终慢慢汇聚到地毯上。白色上氤氲出红色,缓慢吞噬掉更多的白,最后英格兰昏过去了,他再也没了挣扎的力气,只剩血在沉默中蜿蜒。

  

  一直到伦敦彻底安静下来,英格兰才醒过来,他撑着自己去洗脸,把血抹干净,然后他坐回到地毯上,旋开落地灯拿起了笔。接着电卝话响了,英格兰走过去接起来,阿尔弗雷德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电卝话那头传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只能看见英格兰的眼泪,沉默的流了下来。然后他说,我好的很。

  

  这哪里是好呢?他打碎了镜子,看着里面破碎的自己嚎啕大哭,阿尔弗雷德跟着望进去,望见了同样破碎的1999年的英格兰。

  

  他在哭,一边喝酒一遍哭,好像一个情场失意商场也失意的颓废老男人,而书里的哈利波特第一次来到霍格沃茨,分院帽喊:格兰芬多,于是所有人都在欢呼,欢呼。

  

  英格兰哭的更大声了,他摔了两个酒瓶,玻璃渣落了一地:“爱……爱呀,哪里都在歌颂爱,可是为什么我看不懂他呢,我只能感受到难过。爱他让我获得了痛苦,我不是一个好的人,尽管我知道逃避可耻,但我仍然想选择逃避。”

  

  “忘记爱我就不会痛苦,我就不会借酒消愁,我就不会一边盼望他走更远一边害怕他走太远,我就不会不敢看他的眼睛,尽管他看过来时,我在哭苦涩里品尝到了甜卝蜜,”英格兰站了起来,玻璃渣扎进他的脚底,然而他感觉不到疼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尽管人们说爱就是这样,但我仍然决定忘记他。”

  

  他慢慢走远了,就像在花园里,在病房里那样,慢慢走远了。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他只要几步就可以追上他,但是他知道,他再也追不上了。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电卝话,一次握手,一场大哭就可以改变的。

  

  阿尔弗雷德醒了过来。

  

  光透析过玻璃漫过木地板,浸透了英格兰的床。空气中灰尘四起,翩翩起舞,他看着那朵光直到眼睛发酸,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于是他把头转到阴影里去,眼睛却仍旧泛着酸涩的痛。

  

  他试探着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在哭。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眼泪不受控卝制的滚出来,打湿英格兰蓝白条纹的床单。1783年的那位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床边,挡住了那扇光,影影绰绰还落下一半来,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如此瘦小。于是阿尔弗雷德从床卝上摔下来,摔进1783年的英格兰手心。

  

  他控卝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试图大口呼吸逃脱心脏带给他的钝痛,然而他如溺死的奥菲利亚,愈挣扎愈痛苦。他想起英格兰的眼泪,英格兰的血,他倒在地毯上,红色染红了那一小片白。他想起来英格兰脆弱的手腕,提笔写下的却是我爱你。

  

  1783年的英格兰别扭的蹲下来,试图去安慰他:“你知道的,正因为他爱你,所以他才会这样做。”

  

  “那些痛苦对他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英格兰的手拍上他的肩,“人要学会朝前看。”

  

  可是要他如何向前看,他自诩爱他,自诩英雄,却不知道英格兰的痛苦,不知道他的挣扎。

  

  “你会害怕么?”阿尔弗雷德看见自己的眼泪大朵大朵砸在地板上,砸在英格兰的袖口,衬衣上,“你也要经历这种痛苦,你会害怕么?”

  

  “……”

  

  “你会害怕么?”

  

  “……”

  

  “我当然会害怕,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大英帝卝国死去了,日不落的太阳不再升起,曾经孩子把刀捅卝进我的身卝体,试图要我带着脚铐舞蹈,我的周围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所有人都在为我的衰败狂欢,我怎么可能不怕,”英格兰的声音里带了点疲倦,“但是这是我的命运,我躲不过,谁都躲不过。”

  

  “所以你才会选择忘记对我的爱。”

  

  “也许吧,”英格兰说,“他不是不爱,而是他太爱你了。你听过洛希极限么?我在他日记里看到的,你应当比我了解,你和他就好像两颗行星,爱是你们之间的引力,他深知这爱总有一天会毁了你们,最好的下场不过是他粉卝身卝碎卝骨,而你依旧孤独人间。但他不能那么做,他还有国卝家有国卝民,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这该称之为懦弱吗?可爱一个人太疼了,杀死爱的过程只会更疼,阿尔弗雷德无法想象亚瑟柯克兰如何熬过这种痛苦,又怎么下定决心把它从自己身卝体里一点一点挖出来。他觉得自己很冷,很冷,就像他刚刚出生在那片草原上,夜晚他睡在一颗树下,大自然的风吹起他的衣摆,他觉得自己很冷很冷。

  

  “你能……你能抱抱我么……”他听见自己这么说,牙齿在打颤。

  

  于是一双手抱住了他,就像新大卝陆的夜里一双手抱起了他,它们和从前一样温暖,一样炽卝热,带着点粗糙的却又柔卝软的质感。

  

  英格兰呀,我的英格兰,你的爱如此厚重,如此深沉,然而你把他们藏得太好,不,是我粗心,总是忽略你的爱。我没有错过流星,没有错过太阳,我把美国送往宇宙送往月球,却忘记了那个第一个指给我北极星的人。

  

  他趴在英格兰的怀抱里,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哭喊着,为他曾经得到又失去的,为他爱过并且一直爱着的,为他未曾注意过悄然离去的。

  




  阿尔弗雷德最后请了假,把圣诞派对的准备全部丢给助理。他推掉了七个会卝议,拒绝了来自他上司的二十三个电卝话,每天待在亚瑟·柯克兰铺着羊绒地毯的小别墅里听留言里不同的人,同样的气焦躁。为此威尔士不得不承担着两国领卝导人的压力登门拜访——自然是被拒绝了,阿尔弗雷德扶住门框连玄关都不肯让他进入:“让我的上司还有那些该死的会卝议滚蛋吧,他卝妈卝的还有四天就要过圣诞节了,1999年就要过去了,让我休息几天又何妨呢?难道世界会因为我的翘班毁灭吗?”

  

  威尔士张了张嘴,阿尔弗雷德赶在他前面继续说道:“所以他卝妈卝的别管我了,告诉我的上司让他给我还有他自己的电卝话放个假吧,不然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找机会把他剃成一个锃亮的光头。也告诉你的上司,不要忘记英格兰会出现在哪里,我完全可以把手卝无卝寸卝铁的他绑起来然后勒索你上司的私房钱。”

  

  于是威尔士默默然离开了,阿尔弗雷德看着伦敦的天,又落下水来,潮天湿地,雨气蒸浮充盈在空间每一个角落。是呀,伦敦又在下雨,1999年就要过去了,热水壶的插板上都落了层灰,你院子里的花枯得只剩下枝,就连常青藤都泛着濒死的绿,而你,离我远去的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继续在这里住了下去,1783年的英格兰有时候会来陪他,有时候不会。他总是很忙。忙着收集他明明回去就会忘了的情报,蹲在院子里隔着铁栅栏和军情五处的小妞聊天,不断骚扰威尔士和苏格兰试图打听到更多。也忙着开导牵引1999年的英格兰,结果总是带着细小的伤口肿卝胀的颧骨,阴气沉沉出现在房间某个角落。

  

  阿尔弗雷德煮咖啡,也煮茶,他用不惯老式水壶,开始想念自己家里的咖啡机。他看报,看BBС,更多的时候在看英格兰的日记,1783年的那位禁止他看美国独卝立战争时期的日记,由此他们爆发了一场不大的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看呢,明明其他年份的都让我看了,”阿尔弗雷德叫到,“亚瑟你就是小气!”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隐私,”英格兰扯起他的脸颊,“我的,懂吗?不是那个傻兮兮把自己爱杀死的英格兰的隐私。”

  

  “可是那时候你不是给我写了很多信吗?”阿尔弗雷德说,“日记和信差不多的吧!”

  

  “根本不一样,而且你根本就没有看那些信吧。”

  

  “不要用太绝对的语气说这些话,谁说我没有看。”

  

  于是这场争吵以英格兰泛红的耳尖和眼角结束,他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的拿走了那几本日记,把它们放在了阿尔弗雷德找不到的地方。而阿尔弗雷德坐在那里,想到了和锡兵小人一起在仓库里落灰的信,一篇一篇,一封一封。原来他从那个时候就这么爱我,原来他不曾不爱我,阿尔弗雷德蜷缩起来,用手抱住膝盖,而现在他却决定不再爱我。

  

  英格兰啊,英格兰,在你做出这决定后,你有没有后悔过呢?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呢?爱我你后悔,可你还在爱我,放弃爱也会后悔,可你还是决定忘记爱。

  

  尽管如此,他还是看着那些日记,仿佛看见英格兰漫长的生命,他看着英格兰找到新大卝陆上的他,看着英格兰担心他喜不喜欢自己的礼物而碾转反侧,看着泪痕泡软卝了分别前的岁月,看着战争在他身上烙下痕迹,看见他征服了海洋,又从海洋退位,看见不列颠的土地,看见那些纠缠不清的爱。

  

  那爱如钝刀一点一点把他割开,于是他便知晓真正沉迷于过去的其实是自己,而英格兰很快就要向过去告别了。

  

  离别总是在某一天悄然无声到来。那一天的大雪纷纷扬扬,那一天对于世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们相爱,争吵,分开又重聚。阿尔弗雷德从床卝上醒来,窗外的白色刺得他眼睛泛酸,而1783年的英格兰站在他床前,他穿上了那件老旧的军装,听见他的声音便回头望他:“你醒了。”


  “你……”


  “我是来告别的,”英格兰笑了笑,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光里,“你的英格兰回来了。”


         再见,阿尔弗雷德。

  

  然后阿尔弗雷德便听见楼下传来响动。他赤着脚冲下楼梯看见穿着米色风衣的英格兰围着围巾,肩头和发卝丝间都落着雪,他站在那里,仿佛他不曾离开。他的手里抱着热气腾腾的面包,纸袋子透析出温暖来,而阿尔弗雷德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看着他,仿佛他们不曾分别。

  

  “啊,”英格兰轻轻喊了一声,“合众国先生。”

  

  合众国先生。于是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碎掉了,阿尔弗雷德发现离别就这么来临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让他措手不及,只好站在原地,试图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对不起,”英格兰说,他扬起了一个微笑,带着礼貌的疏离,是每个柯克兰都会的笑容,“我不知道您在我家里。我想我最近的离开没有给您带来麻烦。”

  

  英格兰真是一个杀卝人高手,他把爱情杀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当他松开爱情的脖颈,阿尔弗雷德才发现它真真正正的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没有,”阿尔弗雷德听见自己的声音,硬卝邦卝邦得像块冻住的冰,“我来是想邀请你参加圣诞派对,不接受反卝对意见。”

  

  来骂我啊,数落我啊,就像平时一样。

  

  他没有邀请函,没有得体的正装,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但英格兰没有发脾气,没有数落他。他只是笑了笑,微微颔首:“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

  

  于是阿尔弗雷德落荒而逃了。

  

  他逃回自己纽约的安乐窝,逃回充满现代气息的公寓,逃回热卝热闹闹的派对,他想1786的英格兰果然还是在报复他,英格兰,英格兰再不属于他了。

  



  圣诞派对举办的很成功,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真是有个好秘卝书,法国带来了红酒,它被收藏在卢浮宫的地窖里,自1876年开始发芽开花。加拿大凑近了他的耳朵问这个英格兰是不是真的,阿尔弗雷德笑着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他不再爱我了,他真的不能再真,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呢?

  

  然后他看见英格兰,那个穿着正装谈吐文雅的英格兰举着酒杯朝他走来。他推开玻璃门,于是一点温暖透析进风雪,又很快消散。音乐和叫喊,温暖和灯光都被隔离,英格兰站在这寒冷的阳台上,朝他举起酒杯。

  

  他便知道他是逃不掉的。

  

  “我希望我那天的举动没有使您不满,”英格兰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会影响到我们国卝家之间的关系。联合王国将永远是合众国的盟友,伙伴,是美利坚来到欧洲的跳板。”

  

  “当然,当然,”阿尔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气,“我很开心您的到来。”

  

  “我也很感谢您的邀请。”

  

  他们一起看向远方,二十七楼倒映着整个纽约的缩影,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在英格兰的眼睛里开出没有温度的花。

  

  1999年连着整个二十世纪正在走向结局,二十一世纪则在旧岁的灯火中新生,一个时代死去了,另一个时代迎来它的开端。就像过去无数个混乱而矛盾的时代一样,这里充满着遗憾,也抽长着希望,残卝暴在黑卝暗的怀抱中滋生,阳光灿烂里温柔被浇灌。

  

  阿尔弗雷德曾想过很多种和英格兰走过旧世纪迎来下一个百年的情景。也许他们站着飘着雪花的纽约时代广卝场中卝央跟着那许许多多普通的国卝民一样倒数着时间,也许他们会在泰卝晤卝士河旁盯着那座古老的大钟跨过一个新的纪年。也有可能他们在不管谁的家中,毛毯从沙发上滑卝下来堆积出褶皱,电视热卝热闹闹,灯光热卝热闹闹,外面数九寒天里爆卝炸的烟火也热卝热闹闹。他们说不定会接卝吻,把掌纹连着一整颗心的温柔扣进对方手中。也许不会,那么红色就顺着英格兰的耳朵逸散到脸颊,他的眼睛映着伦敦整个春天的绿,吹一吹就泛起温柔的涟漪。英格兰在紧张,阿尔弗雷德也在紧张,旧岁的钟声已经敲响,在那钟声里回荡着时间的回声,他张卝开嘴,说出那几个字母,热卝热切切地。

  

  可他唯独遗漏了这种可能。纽约冬天的风很冷,耸立的高楼切割了天空,于是烟火只留下一点痕迹,像死去的流星划过他们的视角。一扇玻璃隔离了温暖,那面是欢欢喜喜到不真卝实的派对,这面是他结了冰寒涩涩的现实。

  

  英格兰的发梢沾着雪,而他却没有一个理由可以把它摘下来。

  

  他的嗓音因为缺少温度而显得单薄,却依旧迷人,他的衬衫依旧透露着一丝不苟的平静,黑色袖口里生出苍白的枝丫,平直的肩膀里滑卝出一点优雅。阿尔弗雷德听见自己的心脏某处依旧有一个地方在为亚瑟·柯克兰猛烈地跳动着,猛烈到几乎将他撞出眼泪。

  

  但亚瑟·柯克兰的鹿却死去了,它的角奄奄一息举不起破碎的月亮,它的四肢再也不能在那个人的心脏敲出一点灰尘。它死在1999,陪卝葬品是一个旧时代的英格兰还有他的爱,它们一起被英格兰杀死了,被无数眼泪聚成的海,被这片土地与那片土地的距离,被国与国之间的温度残卝忍地谋杀了。

  

  阿尔弗雷德听到自己说爱,吐出的却是美利坚合众国将永远视联合王国为最好的盟友。

  

  英格兰笑着说联合王国亦然,伸出的指尖泛凉,蹭过阿尔弗雷德手心。

  

  他便猛然记起那个人同他说过,永远不要说永远,因为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朋友不是,强大不是,生命不是,爱也不是。

  

  阿尔弗雷德于是知道,英格兰不会再爱他了,而这才是真的。

  

  end


其实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亚蒂失踪梗(?)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篇文如果有后续应该是阿尔弗雷德让亚瑟重新爱上他吧ww也许某一天真的会写(?)


想不要脸求红心和评论(尤其是评论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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